能吃能喝还能瘦,这对我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

发布日期:2024-02-22 03:25    点击次数:197

好好吃饭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,对我来说这却变成了一种奢望。我有六年没好好吃过饭了。

初三那年,我的人生改变了

初三那年临近中考的时候,爸妈从学校接我去医院。就在进入问诊室的前一秒,我还在嚼口香糖,为不用写卷子做作业而开心。

抽血前我跟妈妈说饿了,然后吃了一包小王子饼干。没有想到,那是我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毫无负担地吃甜味小饼干,最后一次自由地享受食物。

抽血报告出来后,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血糖值那一栏显眼的数字:33.7mmol/L。不过,当时的我并不关心这个数字,我关心的是明天的数学作业会不会很多、没看完的电影哪节课可以继续看、操场上看到的那个男孩子到底是几班的。

当天就稀里糊涂地住进了医院,我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。“就像一场普通的感冒,痊愈了就好了。”我这样想着,却被确诊了一种不能治愈的疾病——1型糖尿病。

糖尿病可以分成4种类型:1型糖尿病、2型糖尿病、妊娠期糖尿病、特殊类型糖尿病。丨Pixabay

被告知确诊结果的时候,我有点懵但是没有掉眼泪。那时的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对我的人生会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。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开朗乐观的小孩,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
糖尿病的前兆是三多一少:多饮、多尿、多食、消瘦。严重的患者,身体可能会有其他并发症,如视网膜病变、皮肤病变、细菌感染等。

去医院检查前,我每天都要喝很多水,甚至能一次性喝掉一升水,但还是觉得非常渴。每节课下课,我都要去厕所,在不饿的状态下能吃下很多东西,却瘦了将近20斤。并且我脾气变得非常暴躁,家人以为是中考压力太大了,直到后来我身体出现了更严重的反应——下体非常瘙痒、整晚整晚睡不着觉,他们才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。

爸妈先是带我去了妇科,下体瘙痒是由于感染引发了炎症。在妈妈和医生说我每天要喝很多水之后,医生建议抽血化验,才知道了1型糖尿病的结果。

直到长大

我才明白一辈子无法治愈意味着什么

刚开始住院的时候,每天要抽好多管血、测很多次血糖,我五个手指伸出来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洞。自己学着注射胰岛素,第一次打针的时候,我右手拿着胰岛素笔,针头对着用左手揪起来的小肚子上的肉,心里默数了几分钟才一鼓作气扎进去。

其实没有意想中的那么疼,那时的我也并没有因此觉得特别难受。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太小了,意识不到生活中有些疼痛会伴随我一辈子;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人为我遮风挡雨,让我忘掉了自己正在经历痛苦。

直到慢慢长大,我才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和这场疾病握手言和。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折腾的时候,我才真正明白一辈子无法治愈意味着什么。它多少次摧毁了我热爱的东西,磨平了我对生活的向往,有太多的难以启齿、难堪和辛酸隐藏在打针吃药的日子背后。

我再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吃的每一口都要仔细斟酌对血糖有没有影响;我再也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去每一个地方前都要考虑距离是否合适、有没有地方储存胰岛素;我每天都要靠额外的运动来维持血糖的平稳,心情也很容易被血糖左右;我每喜欢上一个人,都在犹豫能不能再靠近一点、可不可以暴露真实的自己、会不会被别人接受。

爸爸背着我偷偷哭了

妈妈希望生病的是她

妈妈后来告诉我,住院的那天,爸爸背着我偷偷哭了。因为医院当时下了病危通知书,我是酮症酸中毒,情况危急。爸爸在每个小孩心目中都是无所不能的超人,如同伟岸的高山或者静默的大树,我不能想象也不愿想象爸爸因为我流眼泪的样子。

有天上午爸爸去医院帮我取药,中午照例喝了一点酒,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:“爸爸对不起你。”我没说话也不敢看他,但差点就哭出声来了。因为我的病,他不再快乐了。

我从小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,想要什么都能得到,生病之后家人对我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。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我心里慢慢地给自己贴上标签:我和别人不一样了。

我的日记丨作者供图

生病之后,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。但如果翻看我的日记,从初中到现在每十页中有九页都是不快乐的。不快乐的原因也都一样,很多自厌自责、纠结失望,很多“我本可以但我没有”,这些情绪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,日复一日地推进。而那些真正的快乐,我好像想不起来了。

有一次考试结束后,由于结果不理想我躲在房间里哭,一想到每天打四针、不停吃药的日子还那么漫长,就想直接从十五楼的窗台上跳下去。妈妈在外面用力敲我房间的门,敲了很多下,我本能地想要逃避这样的声音。

当时的我觉得世界很大但自己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,却不懂妈妈的怀抱是一定可以去的。我打开门的瞬间,妈妈像疯了一样冲进来紧紧抱住我,我和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。

“你有多辛苦妈妈知道的,我都知道的。妈妈真的好希望生病的人是我。”

我终于明白,如果自己在负重前行,那么我的父母就是以十倍百倍的负担在前行。

极端的饮食控制让我非常渴望食物

上高中之后,因为身体原因我成为了走读生,爸爸每天接送我上下学。我会自己从家里带饭去学校,有时候早上吃得少了捱不到饭点会因为低血糖手抖、心慌、看不清黑板上的字。同学分我零食时,我要假装不喜欢吃零食,但心里真的很想要吃。

那时我更担心的是胰岛素针被同学看到,于是中午打针的时候都偷偷躲进厕所。我变得不爱说话、不主动和别人社交,害怕异类的标签会伴随整个高中生涯。自卑的种子深深埋在了心里,同时极端的饮食控制又让我非常渴望食物。

从那时候开始,我失去了对食物的主导权,成为了食物的奴隶。第一次暴食是高中下课后的某一天,我看到小超市里有卖散装的无蔗糖零食,便鬼使神差地称了一袋,边吃边走回了家。家人看到我在吃无蔗糖的东西,并没有制止我。那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吃甜的东西,至今我都还记得那是玉米味的萨琪玛。

自此以后,一发不可收拾。我开始疯狂地想要摄入各种打着无蔗糖名号的食物,似乎那些东西是我放纵的正当理由与合理借口。灵魂中的小怪兽被压抑了太久太久,它开始像饕餮一样往肚子里塞东西,我的血糖也因此波动。

我的状态变得很差,整夜失眠。躺在床上摸着隆起的肚子,无数次觉得我的人生从第一次暴食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,但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。可笑的自尊心让我非常害怕任何人的指责,因此习惯性地隐藏自己,表现出一个无异于其他人的样子。

我始终都在努力和自己和解

上大学之后,室友翻看我的日记和我用来装胰岛素的小盒子,我被迫公开了自己的疾病。人生第一次变得比之前坦然了一些,我发现别人似乎并不关心我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,生活的每一刻都只有我自己在亲历。

六年来,我变得越来越胖,状态反反复复。我忘记了很多食物本身的味道,永远在控制血糖,在一次又一次的堕落里弥补缺失的快乐,接着一次又一次地在空虚里忏悔。

我好像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,但是始终都在努力。我希望自己能够不再耻谈任何疾病,学会接受残缺,我始终相信每个生病的人都是被神明选中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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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小福

编辑:菜场撸铁王大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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